我是1947年入伍的,参军的原因说起来很简单。当时家里比较穷,念书相当困难,平时很少能够买到好的一本笔记本,都是东挪西借把人家撕下来的日历一张张钉起来做成作业本,然后在上面写作业。这样简陋的作业本交到老师手里,老师根本不给批改,看都不看,一把就把作业本甩到一边。为了替家里减轻负担,我不想念书了,想学学手艺,但是我母亲坚决反对,她说:“养儿不读书,还不如养头猪。”所以再困难我也咬着牙坚持读书。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去买豆腐渣,买回来的豆腐渣人也吃,猪也吃。放学后扔下书包就拿着耙子去郊外荒坡野地搂一些干枝枯草,背回家给妈妈烧饭用。1947年第六十二团(即后来的第三九五团)到齐齐哈尔市招收战地服务团,我一看觉得机会挺好,于是就报名参军了。
1949年9月,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在江西某地主持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以第十五兵团和第四兵团发起广东战役。
我们第一三二师作为第十五兵团第四十四军的右路军,于1949年9月10日从埠田驻地出发,在翻越九连山的过程中我们听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消息,非常振奋。我记得当时过九连山的时候很艰苦,山下和山上不同天,山下是烈日当头,一到山上就大雨倾盆,花了几天时间部队越过九连山,之后到达信丰、小江以南地区集结。在那里,我们师正式接受解放广州的任务,为动员部队,师部发出鼓舞斗志的号召,提出“革命到底不到底,还有一千五百里”(指从江西省吉安县埠田驻地到广州的直线距离)的口号。同时,按广东战役的统一部署,防止敌人收缩兵力向广州方向败退,把握作战时机,师部命令我们第三九五团前卫营——一营一定要赶在10月12日24时前到达良口镇与从化县之间的云台山地区,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阻击并歼灭从良口、米步向广州撤退之敌。
接到任务后,副团长石伴樵同志带领第三九五团一营,抄小路以每小时13公里的速度前进,于10月12日21时15分提前到达云台山东侧的宣坑村。到达宣坑村之后,石副团长带全营连以上干部前往云台山地区看地形时,发现山脚下人声嘈杂,怀疑山下有人,当即命令一连副连长张文学带二排前去搜索。在搜索的路上二排与敌人相遇,张副连长抢先发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敌人回答:“我们是一连的。”张文学副连长立即回答我们也是一连的,在给敌人造成错觉的瞬间,二排战士立即开枪,猛扑上去,最后俘虏敌人一个班。敌人为什么会有瞬间的错觉随后被我们俘虏呢?原来当时国民党正规军都讲北方话,当地游击队讲广东话,敌人听张副连长是北方口音,就以为是自己人,所以造成错觉。后来据俘虏供称,他们是驻守在良口、米步、温泉等地的国民党第一〇七师第三二一团尖兵班,害怕南下大军过来被歼,提前向广州方向撤退。
二排和敌人交战的枪声一响,敌人就知道遇上阻击了,于是双方交战起来。石副团长指挥一连抢占佛子坳高地向敌展开猛攻,同时命令二连、三连向北前进抢占有利地形,阻敌撤走并加以歼灭。当时二连被敌火力压迫在一低洼地,根本无法前进。这时候三连还在铺锦里地区,营教导员陈迪生赶到三连阵地,命令三连长严振亚、指导员金福康二人,立即组织部队歼灭抢先占据云台山主峰山腰之敌,控制各个路口。接到任务后,三连长指挥二排战士前往消灭云台山山腰之敌。在二连火力支援下,二排战士在排长戴文有的带领下想趁着天黑想悄悄摸上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当时正下着小雨,六班有一个战士不小心摔了一跤, “啪”的一声惊动了敌人,敌人机枪马上就往下打,二排长喊“给我冲”,战士们马上往上冲击。当时真是两军相遇勇者胜,六班战士距离敌人就是10多米不到20米的距离,近得连手榴弹都不能扔,一扔就扔过去了。最后六班14名同志大部分都牺牲了,还有几个负伤。这一次冲击打垮了敌人,夺取了山头,后来敌人两次反扑都被二排击退。
二排夺取山头后,三连连长派通讯员黄家广到山上看看二排需不需要后续部队上去,黄家广找到二排长后,二排长让他转告指导员:“我二排人在阵地在,请连首长、党支部放心。”黄家广看到阵地的情况并得到二排长的保证后返回,在回来的路上发现敌人正从左侧翼偷偷爬上山头,这个时候黄家广可以选择跑到连部或者跑回二排报告,但是都来不及了,他就地选择有利地形向敌人开枪射击,用枪声给二排报警并阻击敌人偷袭。二排长听到枪声发现敌人偷袭,适时调整火力,击退了敌人的偷袭,保住了阵地。
敌人估计再夺取主峰已不可能,又组织力量向二连阵地猛攻,妄想打开一个口子向广州逃窜。二连可不是好对付的,我当时听得很清楚,二连指导员赵趋大喊:“同志们,杀敌立功的机会到了,入党的时候到了,狠狠地打啊!”此时天色微明,九连从后边冲上山来,一营各连与九连在云台山全面出击,歼灭了山上的敌人。
阻击战结束后,教导员陈迪生要我带领一个班掩埋烈士和打扫战场。我指挥全班把我们的烈士和战死的敌人掩埋好,将受伤的敌人请民工抬到团卫生队治疗。我在一个小山头上找到黄家广,他已多处受伤,肠子都出来了,我把他抱在怀里,问他:“小黄,你怎么样?”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行了……”之后断断续续地说:“报告指导员,二排人在阵地在,请连首长放心。”后来他还说让我回到家乡见到他父母的时候,说他过得很好。就这样黄家广同志长眠于云台山上,他与其他49位战友在广州解放的前一天,用他们的最后一滴血,使共和国刚刚升起的五星红旗更加鲜艳夺目。
后来根据有关材料统计,第一三二师全师在进军广州战役中共歼敌总计1828人(包括:云台山519人、水底村400人、广州市内909人);缴获各种枪支1723支,各种火炮26门,汽车22辆,各种子弹68849发,各种炮弹481发及各种军用物资一大批。第三九五团伤亡官兵153名(伤103人、阵亡50人)。
打完此战之后,部队要赶快下山休息,然后向广州攻击。因为当时有情报报告广州敌人要撤退,撤退之前要对广州施行大爆炸。为阻止敌人对广州实施的大破坏,兵团命令第四十四军先头部队第一三二师快速进入市区,师先头部队第三九六团以每小时10公里的速度向广州前进,于10月14日19时30分(摘自第十五兵团向野司战斗报告)经沙河至黄花岗向市中心推进,冲入市区后发现国民党军队已败退,仅在市区俘敌穗警三团909名敌人,至此广州市宣告解放,华南第一大城市回到人民的怀抱。我们第三九五团紧跟其后相继进城,第二天(15日)师部及第三九四团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