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广州第一天就喝流溪河的水,二十年来,我生命的存在靠的就是这条河里的水。几千年来,广州的先辈和后辈,前人和今人,天天也离不开流溪河的水。水是地球一切生命的摇篮,是人类生存不可缺少的物质。是这条河,慷慨、无私地哺育了一座国际大都市,为这方子民奉送出了全部爱。有人称流溪河为“小珠江”,是广州市名副其实的母亲河。
一个国际大都市的母亲河从源头到入海口都在同一个城市的版图上,在我所经历的全世界的大都市中是唯一的。因此,流溪河可以当仁不让地为这座古老的五羊城获得这份别个享受不到的殊荣。
流溪河是条慈祥的河,是美丽的河,是一条梦幻般的河。她环抱着广州北郊从化市内那连绵起伏的葱郁的青山,犹如一条碧绿的飘带,缓缓舒展地从广州的后花园一一从化的土地上流过。没有她,就不会有从化的森林、湖泊、农田和果园,也就不会有望不到边际的荔枝林和杨朔笔下的《荔枝蜜》。
古代的流溪河水深能通木船,航道直通广州和珠江三角洲。解放后,陈毅元帅曾五次畅游流溪河而不厌,并留下诗句:“评比岭南风物,景色此间多。”
每年我都去几次从化。其实,每次都是与流溪河的一次相会,一次交流。河边的森林、湖泊、温泉、古村、农庄,果林、田园,也一一留下了我的感情。
在我的印象中,万物复苏的春天,河岸边绿草如茵,从泥土石缝绽开的花儿斑斑点点,芬芳随河风飘荡。蝶飞蜂舞,更显流溪河的美姿。夏日炎炎,两岸的竹丛树林,遮挡着天上的烈日与骤雨,游人聆听那从远处而来的飘逸而又清脆的“高山流水”,果实累累的荔枝林汇成红绿色的海洋。有棵“荔枝皇”,每年枝上挂果几百公斤,最多时达7千斤。冬天,无飞雪,但朴实娇俏的梅花开满山岗河谷,水面上,漂动着一串串花的小舟。
森林是自然的绿色的水库。有了桂峰山、五指山和飞鹅岭上密密麻麻的竹、树,流溪河就有了纯美的永不枯竭的水源。
这是一条不长的河流,只有157公里的流程。看着她,听着她,爱着她,把她放在了自己的心上。可是,她来自何方,她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探索水源的愿望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加强烈和诚挚。为此,我曾探寻了珠江、岷江、鸭绿江和黄河等长短不一的江河的源头。因为我父辈饮的是鸭绿江水,我的少年喝的是黄河的水,青年时期的杯里是岷江水。人到中年,我进入广州,天天又靠流溪河水维持后半生。了解江河,探寻江河源头我认为是自己回报江河和感恩的行为。
沿着105国道,从广州到了从化的吕田镇。右拐,离国道,上乡村小公路,约行六公里,进入一个宁静朴实的小山村。泥墙平屋,木门框上挂着铁牌:桂峰村陈洞社。山区农民传统勤劳,人们默默地耕作,不时投来和善的眼光。
过了陈洞社小村,当地陪同就领着我向东南方桂峰山的主峰行进。这1008米高的主峰,要在内地或西部,并不算什么大山,可在这离大海只几十公里的地方,则有“唯我独尊”之相,令人感到“高山仰止”了。曲折蜿蜒的山间小路,由拳头大小的石块铺成,两边是深深的茅草或灌木。右边是小溪,小溪外是山中的果园,有三华李、大片的梅林、较远处有高高的柿子树,几只红透的柿子依然挂在树梢,随着山风轻缓地摇动。
沿着潺潺山溪一路上行。小路越来越狭窄,草木越来越浓密。再行,满眼的绿色植被已为原始次森林覆盖。哗哗的流水声也为叮咚的泉音代替,树木已挡住了眼睛的视线。凭个人以往的经验,流溪河的源头已经离我不远了。
离开稍为平缓的山间小路,进入一条河谷。谷内有乱石,乱石中有细流。没有什么路。上行约二十分钟,在一堵高坡下,有一被杂树乱草似掩若盖的小水潭。水潭略显长方形,大小约五、六个平方米,周围是高大的野生芭蕉和杂树山竹。潭水清冽纯净,可直饮。小潭上侧,有一巨石横卧,细流是从巨石下渗出,悄无声息地汇成了这口山涧小潭。我观察四周,杂草丛生,坡陡林密,常人己无法上行。
陪同告诉我,这里是桂峰山半山腰,若夏秋两季,还有几股小水汇进水潭。但在冬春,高山处水流断竭,山里就剩下这一处水潭。源泉,源泉,就是一年四季有活水,世世代代有水源,由此看来,这里就是流溪河的源头了。
虽然当地人有此一说,我更有此意,但这只是一种感觉与意向远不足成为一种立论。一个月后,我又从中山大学、华南师范大学、广东社会科学院邀请了著名地理、地质、水系、河流有关专家教授,如司徒尚纪、陈敬堂和陈实等六、七名,重登桂峰山,进行了一次科学的、实际地考察和研究。根据国家出版的《珠江志》确认:“流溪河发源于从化桂峰顶”。专家们就在当地展开专业图册分析,我们所见到的巨石下的这一泓潭水,叫“墩坑”(也叫丁坑),正处桂峰山山麓,并且是离峰顶最近的一处常年不枯不竭的水潭。在此勒石立碑,铭志流溪河源头,那样,上千万饮用流溪河水的广州人就会更加热爱和关心,母亲河也就更加美丽和健康。
世界上纵然有千山万水,但你不能忘记流溪河!